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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說–霸王別姬(李碧華)–霸王别姬(李碧华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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傳聲筒的大揚聲器響着靡靡之音。
蝶衣神情無託，獨自讓這頹然的樂大好哄護他。
屋佈置得更漂漂亮亮花紅柳綠，哪樣都買，都要亢的。人說玩具能報國無門，這特別是他的慾望，望能蹭蹬。
鏡子越是多，西端探頭探腦。有圓的、方的、長的、大的、小的。
他最愛端量鏡中的女色，挪窩，清高。蘭花手，“你”，是食指悄俏點向葡方；“我”，是中指輕輕按到和諧氣量；“他”，—下雙晃手，醒豁欲對右，偏生先晃往左，在空中’—繞。才按圖索驥到要查找的他。
這妖冶鮮妍能何日？
惟恐韶光如逝水，即期安定，影兒難再探索。他又朝鏡子作了七分臉。眼角暗飛，確實美，美得結果人！
醜態百出，流金溢彩的戲衣全張懸着，小四把其順次墮入，細意高掛，都是女衣。裙襖、鬥籠、雲肩、魚鱗甲、霞帕、榴裙……滿空生春。戲裝醜惡，水袖始終霜。小四流過，風微起，其用電袖雙面騷。
原始人的氣都來陪伴他了，一行珠簾閒不卷，無日無夜誰來？不來亦好。小四依舊貼身親如兄弟的。
蝶衣俯懶地哼着：
人言蘭州市花似錦，
奴久系拘留所不知春……
小四着一件戲裝，那是《踏青驚夢》中，巧遇紅生時，杜麗娘的衣裝。“翠生發生落的裙衫兒茜，豔晶晶花簪八寶填”。
小四拈起一把錦州彩絹扇，泛着留蘭香的迷幻果香。蝶衣一見，只漠然地微笑，不管三七二十一下個令：
“小四，給我撕掉。”
小四見他堵粗俗，惟搗亂，他太知情了，問也不問，把扇給撕了。
轉臉輕細的裂帛聲。
蝶衣又閒閒地：
“噱頭衣也撕了。”
他二話不說。討他虛榮心，又撕了。次於撕，得找排污口子，大力一撕——裂帛聲又來了，這迴響得很，蝶衣舒服而苦水地閉上眼睛。
正本小鬼地蹲在他身畔、那上了煙土癮的黑貓，受這一驚，毛全堅奮起。來福警戒着，蝶衣計算愛撫它，出冷門它山崗起事，抓了他記。
這一剎那抓得不深，足令蝶衣畏不得要領。——對它那末好，未了連貓也反叛己方？
蝶衣瞅着那道爪痕，驚訝，幼如一根紅髫。似有若無，但它此地無銀三百兩抓過他記。
小四飾演好來哄他，拉腔唱了：
則爲你如花美眷，
日月如梭。
是答兒閒尋遍，
在幽閨自憐……
蝶衣乘勝他的唱造神遊，移時，才醒捲土重來似地，又自戀，又憐他。
“小四呀，秩二旬也出相連一位名角呢。你呢，照舊栽斤頭主角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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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又閉目心想去。持久，操勝券入夢鄉。
小四——語不發。一語不發。
未了又把金絲銀線給辦好了。
——天總算昔時。
大衆都有小我安家立業的術。整天一天地過。赤縣神州全民，生命力最強。
一冬已盡。京城的六月，大燁一曬，內人高頻呆絡繹不絕人，他們都搬了矮凳，或竹凳子，跑到海上，搖着扇子。
遙遙無期末見日光的蝶衣，夜裡歡唱，白天上牀。臉很白，不常覺得敷粉末下。他坐在人力車上，腳邊還擱廠個大紙盒，必是戲衣廠。又買了新的。舊的不去，新的若何來？
人力車過廟會。
都在賣鮮果吃食。
忽聞一把又高又炯的好嗓子。扯開交售：
高啦瓤的碩大無朋西瓜咧——
論身材隨便斤，
好大塊的甜瓜咧，
賽了糖咧——
波瀾起伏，自蔚然成風韻，直如歡唱。
蝶衣一聽，熟識。
一棵大香樟下，停了三輪兒，木盆子擺好一大塊冰，鎮了幾個青皮沙瓢無籽西瓜在邊緣。賣的人，穿一件背心，繫條圍裙，翔實是小樓象。
蝶衣不信，人力車便將來。他默示輿稍停，棄暗投明看真。
一番婦女近乎。她打扮淡雅，先鋪好清爽被單布，西瓜一個個排並，如卒。她給瓜灑上幾陣冰水，小樓老成地挑—個好的，手起刀落，切成兩半，再切成片零賣。
菊仙罩上紗罩．手拎大葵扇在扇，趕蠅子，叫人看着清涼。